2018.05.11
分享
讀給您聽

《六祖壇經》講些什麼

一、 佛教由印度傳入中國後益加發揚光大,不過萬千部佛經皆來自印度,只有《六祖壇經》是中國人所作,而且講述人惠能大師不識字,是他的弟子法海所記述。 精研《六祖壇經》的學人說,《六祖壇經》把釋迦牟尼佛弘法四十九年所傳授的宇宙觀、生命觀和方法論的重點,幾乎全部濃縮在其中。 禪宗已成為佛教最顯赫的宗派之一。禪宗的傳世法系,雖然有多種說法,但顯然與六祖惠能一系聯結一起。 筆者參閱善性師父講述的《六祖壇經直解》(社團法人中華佛乘宗法界弘法協會印行,二○○五年)及陳文新先生所著《禪宗的人生哲學—頓悟人生》(揚智文化事業公司出版,一九九九年)二書, 對《六祖壇經》的要義和禪宗做一丁點微不足道的介紹。 二、 南天竺(南印度)僧人達摩於中國南宋末年抵達中國。他從廣州上岸,渡江北上,入嵩山少林寺面壁九年後,以《楞伽經》為本,開始與中國佛教徒接觸,被尊稱為「東土初祖」。後傳衣缽給二祖慧可,慧可傳三祖僧璨,僧燦傳四祖道信,道信傳五祖弘忍。 五祖弘忍門下弟子眾多,其中神秀是首席助教,理當承受衣缽,但弘忍想找出第一高手接位,決定由諸多寺眾各作一偈,比較高下。神秀作的偈如下: 身是菩提樹, 心如明鏡台, 時時勤拂拭, 勿使惹塵埃。 惠能是僧門勞工,不識字,但慧器不凡,他認為神秀並無頓悟,便請識字的一童子代為在五祖弘忍指定的牆壁上寫了一偈: 菩提本無樹, 明鏡亦非台, 本來無一物, 何處惹塵埃。 《六祖壇經》第一節叫「自序品第一」,惠能向弟子詳細解說他受傳衣缽的經過,說五祖見眾僧驚訝嘆服,恐怕有人加害惠能,為了保護他,立刻拿起鞋子把偈擦掉,並故意告訴眾僧,惠能的偈「亦未見性」。隔天,五祖到惠能工作的礁坊看了一下,然後「以杖擊礁三下而去」。 惠能會意,當夜三更去見五祖,五祖給他說了《金剛經》的「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」,惠能大悟「一切萬法、不離自性」。然後五祖說,您現在是第六代祖,要好好護法、傳法。又說,達摩祖師逐代移交下來的衣缽,會造成事端,我傳給您以後,您就不再傳下去了。不然會有危險,且要惠能趕快離開此地,以免有人加害。 於是惠能辭別五祖,一路往南,果然沿途有幾百人追殺,想得衣缽。惠能就這樣逃了十五年。某日逃到廣州法性寺,恰遇住持印宗法師講《涅槃經》,有二僧爭論風旛的道理,一僧說風動,一僧說旛動,惠能開口:「不是風動,不是旛動,仁者心動。」大家駭然。這個印宗法師乃迎請惠能上座,並請教佛法真諦。幾語之後,群僧翕服,惠能「遂於菩提樹下,開東山法門。」 三、 《六祖壇經》共十品,依序為自序品第一、般若品第二、疑問品第三、定慧品第四、妙行禪定品第五、懺悔品第六、機緣品第七、頓漸品第八、護法品第九、付囑品第十。 筆者慧根有限,我只有以下體會: — 明心見性,本心不離自性,自性即是佛性、法性。 — 如果說我們有八萬四千的世間智,就同樣會有八萬四千煩惱。所以世間智越多,塵勞就越多,塵勞越多煩惱自然越多。學佛樂不思善不思惡,不起意識作用,隨時保持在無念之中,般若智慧就會湧現。 — 「世人妙性本空」,佛法的境界是無修、無學、無証的。每個眾生都有自性,即是菩提。 — 建寺、布施僅是福德而非功德;要明心見性,証真心、本心,出般若,顯法身,始有功德。 — 西方淨土雖然距離十萬八千里,但只要去除十惡,行十善,去八邪,行八正道,淨土就在眼前。 — 所有外在的相都不著,即是「禪」;心念完全不亂,即是「定」。(原典:外離相即禪,內不亂即定;外禪內定,是為禪定。) — 佛教是入世的,佛法應眾生分享。「廣學多闡」、「和光接物」、「去除貢高我慢」、「無相懺悔」是自我修行的要領。 — 「佛者,覺也;法者,正也;僧者,淨也。」 — 不知「經」義,徒然誦唸,是沒有用的。惟有放下意識心才能開悟,不著外法相,自然可觀照自心,而呈現真心、本心。 四、 《六祖壇經》最後「付囑品第十」主要是記述六祖「入滅」經過。說,唐睿宗太極元年七月,惠能命門人至新州國恩寺趕工,務必於翌年夏末完工。並預告八月將離開人世,眾僧悲傷哭泣。此時六祖給大家講最後一堂課,並交代要抄錄他的講經筆記,合為《法寶壇經》,一一相傳。又再三叮嚀眾僧要做到「一相三昧」(若於一切現象之中,能不起意識作用,能不生憎愛,取捨,利益、成壞等心,而能安閒恬靜,虛融澹泊,完全不著相,不受任何現象的影響。)同時要「一行三昧」(若於一切現象之中,行、住、坐、臥都能不動念頭,保持無念、空的狀態,如此淨心,便能隨其心淨而成就清淨佛土。)最後留下「自性真佛偈」贈與眾僧。 六祖把「偈」解說後,端坐至三更,忽然對門人說「吾行矣!」便「奄然遷化」。 享壽七十又六。時為西元七一三年。) 五、 陳文新先生在《禪宗的人生哲學》一書中說,惠能以後,禪宗蔚為顯學,影響所及湖南、江西一帶,再遍及全中國,後來還遠播海外。 事實上,在惠能傳道的時候,未獲得衣缽的神秀也開始前往荊南玉泉寺傳道,並自成一系,所以有「南能北秀」之說 此外,禪宗成為顯學,淺見以為應該與「禪宗公案」有很大關係。 「公案」本指官府判決案例。禪宗借「公案」二字,羅列前輩祖師的言行範例,供參學的人從中領會禪的意旨。「禪宗公案」包括禪師逸事、問答、語錄等,總共達一千七百則。 這些「公案」的記述文字,只有活句,沒有死句。陳文新引韓國禪師在一五七九年寫的《禪學寶鑑》說,參公案「要像母雞孵小雞、貓兒抓老鼠一樣,要像飢餓者找食物、渴者尋水喝一樣」地執著,遲早會悟得「公案」真義。我讀「禪宗公案」,發覺處處機鋒的「公案」多以人生為主題,亦即對人間生活展現出強烈關懷和興趣;是不是因此對上了工業化和都市化之後的廣大人群的口味,所以禪宗也就連同坐禪、禪三、禪七等短暫修行成為流行?如今連外國人都以「Zen」為名,趨之若鶩? 且舉二「公案」,以結束本文。 「公案」一: 空手把鋤頭,步行騎水牛, 人從橋上過,橋流水不流。 從常識觀點:既然手拿鋤頭,為何又說空手?既然騎著水牛,為何又說步行?明明是水在流動,為何偏說橋在流動? 陳文新解說:禪的自相矛盾的反話,目的之一即是撕下林林總總的標籤,希望人不再受既定標籤的困惑,回歸心裡的體驗。 為了讓大家更明白禪思,陳文新引中國明代趙南星「笑贊」中的一則笑話,說:「有士人入寺中,眾僧皆起,一僧獨坐。士人曰:『何以不起?』僧曰:『起是不起,不起是起。』士人乃以杖擊其頭,僧曰:『何以打我?』士人曰:『不打是打,打是不打。』」 「公案」二: 有人問投子和尚:「如何是佛?」 他答到:「佛。」 「如何是道?」 「道。」 「如何是法?」 「法。」 陳文新解說:投子和尚不是第一個這樣回答問題的人。有人問文益和尚:「如何是曹溪一滴水?」文益也答:「是曹溪一滴水。」 為什麼對話問答重複?原來,禪宗強調「一切現成」,認為思量與議論無助於悟道。佛是佛本身,道是道本身,法就是法本身;惟有如此了悟,才可體驗平凡永恆的「實在」和「真諦」。 六、 一九六七年和一九六八年,國學大師南懷瑾先生曾應劉真之約,在政治大學教育研究所講述「道佛兩家學術思想與中國文化」。其後,真善美出版社將其講稿整理,以「禪與道概論」為題印行專書。其中有關禪學部分,南懷瑾從釋迦牟尼「拈花微笑」講到迦葉尊者為印度禪宗第一代祖師,講到第二十八代菩提達摩大師前往中國,講到禪宗如何在中國開枝散葉,最後講到禪宗與中國文學,而止於禪宗叢林制度。 南懷瑾不愧為一代宗師,他上下古今,融會貫通,深入淺出,讀來收穫良多。 筆者手上的版本為「楊管北先生贈送本」。時日久遠市面上應已難覓。不過,大型圖書館應該會有藏書。 文/吳豐山(本文轉載自有緣人第258期)